《最后一个鸡蛋 》说内卷　

最后一个鸡蛋

文/郑渊洁

整个鸡家族都不甘心自己在地球上的地位——任人宰割，供人食用。鸡王决定扭转鸡家族的处境，于是就召集幕僚想办法。“要想人类放弃吃鸡很难。”一个幕僚说。他曾经用十斤鸡蛋收买了一位写东西的人，让他在报上写文章说，吃鸡容易患癌症！可人类还是照吃不误。“依我看，人类吃咱们并不是因为恨咱们，而是说明他们离不开咱们。”另一位年纪大点的幕僚说，“不如，大王下一道圣旨，命令所有母鸡停止下蛋，保证人类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对待咱们了。”“停止下蛋？”鸡王吃了一惊。“对，停止下蛋。没有鸡蛋就不会再有小鸡出生，光这一点，就够人类伤脑筋的了。”幕僚说。

五分钟后，鸡王向整个鸡家族下达了圣旨：停止下蛋！当人类发现全世界所有的母鸡都不下蛋了时，地球上只剩下一个鸡蛋了。人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地球上的鸡吃一只将少一只，最终灭绝。人类为此专门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议的结果是制定了一部关于保护珍稀动物“鸡”的法律。鸡终于改变了卑微的地位，加入珍稀动物的行列。人们以拥有一只鸡为荣，狗和猫的地位一落千丈。在公园里常见到牵着鸡散步的达官贵人。一只鸡的售价已高达上千美元。地球上惟一的那个鸡蛋更是价值连城，光是守护它的军队就有两个旅。

这鸡蛋的妈妈是最后一个听到鸡王圣旨的，于是，她成了地球上惟一一个鸡蛋的母亲。人们将延续鸡的生命的期望寄托在她身上，人们给她吃最好的食物，为她建造了豪华的住宅，还让她上报纸上电视。这只母鸡日益显赫的地位渐渐引起了鸡家族其他成员的不满。同样是鸡，凭什么她吃的好，住的好，还能上电视？就因为她生了地球上最后一个蛋？

于是，在某一天的上午，另一只母鸡违抗鸡王的圣旨，公然下了一个蛋。这只母鸡立刻成了全球新闻的焦点，她的待遇马上超过了前一只母鸡。鸡家族受到了强烈的震动。紧接着第三个鸡蛋出生了。第四个鸡蛋问世了。第五个鸡蛋诞生了。第六个鸡蛋降临了。……

鸡王感到大事不妙，连忙再次降旨制止母鸡下蛋，但他已经控制不了他的臣民了。所有的母鸡都想比别的鸡过得好，她们拼命地下蛋。于是，保护鸡的法律取消了。没有人牵鸡去公园了。鸡又重新出现在餐桌上了。鸡王不甘心，还想继续降旨制止母鸡下蛋，被幕僚劝阻了。幕僚说：“没有必要。因为人类已经掌握了对付鸡不下蛋的方法。”

说说“内卷”，这个目前很火爆的词语。“内卷”最早的“出处”是几张名校学霸的图片。大学生们刷爆朋友圈的几张“内卷”图片是这样的：有的人骑在自行车上看书，有的人宿舍床上铺满了一摞摞的书。这些图片最早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的学霸之间流传。之后，“边骑车边看电脑”的“清华卷王”等热门词语登上热搜，相关的表情包也出现在了不少大学生的社交软件中。

我在基层上班，可以找到很多可以用内卷来解释的例子，以前我们不知道，自从有了内卷这个词以后，我发现套用内卷来解释都很行得通。我在单位当一个基层小领导，不入流的那种，这个小领导可以为我带来除去工资以外额外的收入，大概每年一万多块钱吧，相比于工人来说，跟上面的大领导相比也同样是不入流的收入。这点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于我来说这一万块钱一年养车的费用出来了，保险，加油钱，还有维修费用，所以我也很重视，跟我一样的小领导一样也都很重视，毕竟大家都是在一个起跑线上，都指着这俩钱养家糊口。

当然这俩钱单位也不能让你白拿，你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否则你占着位置不付出点东西这钱不就像白捡的一样了么？我每周要下去基层站点巡检三次，每次行程大概在200公里左右一个来回，每一个点都要跑到位，尤其是有施工现场的站点更要跑到，不能有漏点的地方，正常生产的点也得跑，万一有什么隐蔽事件没发现呢？所以这活干的并不轻松，另外呢就是安全这活干着总让人不踏实，我最近白头发特别多。你要不是生产单位还好说，毕竟出事概率小点，我们这可是正正经经的生产单位，特级防火单位，一旦出事就是上电视的那种，哪怕是芝麻大点事也能放大到西瓜那么大。所以我玩命跑现场一个是单位重视，另一个出于我自身的安危我有主动性，再说还有一万多的额外收入支撑着我，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也一样。

这活我干了有两年了，之前我是负责现场的小领导，那活没白天没黑夜，现场有事甭管你是五更还是半夜，爬起来你就得走，要是赶上投产在半夜，那你就得坚持到半夜才能走，熬一宿也是常事。那个岗位收入还没这个高，再就是生产的事领导天天盯着，你一不留神没照顾到，领导问起你，你要是含糊了，他就认为你小子不作为，没尽到职责，我那会经常因为领导一天到晚的没屁攉龙嗓子跟领导硬钢，领导不止一次的想要把我拿下，问题是没人愿意干，我那会也巴不得的想要找个清闲地方，这也助长了我跟领导扎刺的能耐，单位几个副经理都被我戗过，拍过桌子犟过嘴，下面工人都被我带坏了。后来他们估计看我实在不好摆弄，最终下决心把我换到了安全这个位置上，生产那个位置换了一个小年轻。

基层生产这活不好干，除了前面说的没准点以外还有就是人员安排这事不好摆弄，尤其是突发事件加班的问题。我干那会因为我有硬钢的本事，所以赶上加班这种事我就采取了拖字诀，就是把加班拖到第二天变成正常上班，工人也没有意见，毕竟没有打乱他们正常上班的秩序，按部就班就好了，真的有实在紧急的事，不得不加班的时候我也尽量去跟领导争取加班费，要么给报销点餐饮的费用，反正不能让工人白玩白付出，这就是我管生产时候的原则，我不从工人身上占便宜，也不踩着工人的肩膀往上爬，我都这大岁数了，向上的动力实在有限，安于现状的想法很充实。既要干好自己的活还不想得罪人就是我这种老灯的通常心态。

我换岗以后，单位生产这块改变挺大的。首先加班费变成了常例，一个加班200块钱，以前是靠我舍脸争取，现在来了就有，不需要小领导跟领导要钱了，这一点确实挺好。工人们看钱的面子上而且这钱给的真不少，大家都很踊跃。以前是有加班没人愿意来，现在是没有加班创造加班也想来。钱给到位了，大家都想来，毕竟一个月要是混上几个加班，那就是妥妥的五六百块到手，一年就是小一万到手，买点猪肉包饺子吃不香么？大家都是这样想的，这样一来，就形成了竞争，跟领导关系比较好的领导也愿意找他，一个月能混上全部的加班，跟领导关系不好的，一个加班也混不上，这一个月赶好了一千多的工资。下面开始有了意见。

去年疫情刚好转点的时候，因为加班的事工人跑到单位大领导那告状去了，说小年轻领导做事不公，加班有远近，不能一碗水端平，大领导自然站在小年青领导的立场，先把大家安抚了，告诉大家会解决。回头找了小年轻领导商量一下这事咋办，我也去了，但没敢吱声，毕竟我以前是这个位置的人，吱声容易被他误解为装逼犯，离开了还想插手他这摊子事。后来领导可能觉得钱给的太多了，加班没啥活，轻松挣二百大家抢着来，把钱降点就好了，这样从二百变成了一百，其实我们单位加班给一百也不算少，一般的加班不超过四个小时准回家。小年轻领导因为上次的事不再敢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了，但是私底下还是有远近亲疏的。大家其实也没想到领导会想这么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不去平衡这里面谁加班多，而是直接把加班费标准降低，说心里话，我也没想到，领导总是这么英明。

没想到的是变成了一百大家依旧还是那么踊跃加班，今天谁加班了，这个月谁加班多，多挣了多少钱就变成了一个敏感话题，大家就都盯着这事，小领导的工作就越来越难干，今年过了年开生产会跟领导说不想干了，态度很坚决，领导也头疼，私下找谈话，安抚一下，问问缘由。小领导就把这闹心事说了，挣了一脚踢不倒的钱，操了个天大的心，还被人埋怨，所以不想干了，大领导也理解基层的事确实不好干，尤其是我们单位这生产上的事，好汉不爱干，赖汉干不了。不过最后领导还是把小年轻安抚住了，继续干下去，每年奖金这块适当倾斜点。不过加班这块领导直接就给取消了，全单位生产职工轮流加班，排好班，轮到谁了谁来，不分彼此，不分厚薄，你也别说你不来，来了不给钱，不来扣你钱，不爱干的刺头就转岗，要不就上西南出劳务，那边挣得多。领导的意思就是搁家一亩三分地别指着挣钱，想挣钱就上艰苦岗位。这个规定一出来，好极了，基层工人马上就消停了，又是一个起跑线了，天天上班混日子，也没人抱怨了。

这个实施了不到两年的加班费问题解决了。小领导也高兴了，有了大领导给撑腰，有公司的规矩给托底，有了底气，在逼赖赖就给你调西南出劳务，俩月回一次家，这事就偃旗息鼓了，领导威信也建立起来了，单位省了钱，小年轻领导工作捋顺，用时两年。

这事算不算内卷，我觉得能算上内卷，基层底下就是这样，互相倾轧，宁可自己少层皮，也要干掉你二两肉，哪怕是损人不利己，有时候我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这话真的是太损了，完全就是一个挑拨离间的名言。我干了这么多年基层，真的很少看到基层团结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无利不起早，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就冷眼旁观，真遇到事了从来不会报团取暖，各人自扫门前雪，只要自己安全，别人的事都是笑话，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不想好你也甭想好，你要是出头了那就大家一起干掉你，然后集体混日子。

把[“内卷”归结为某个国家或者区域特别的[人性]是最省力，也是最无意义的。重要的，是找出导致“内卷”的原因去改善它。相比较而言内卷更多的是造成内耗，让本就不多的资源变得更加稀缺，而稀缺造成的是更加严重的“内卷”，消耗更多的资源，循环往复，将摆脱不掉这个死结，最终需要外力来打破。经济也好，社会也罢，普通人或者有钱人都存在被内卷的忧虑，如何才能不被内卷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