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单位有一阵子特别流行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比如满嘴脏话,指鼻子大骂的那种,上工地看哪个不顺眼了,工作进度慢了,或者哪里被甲方挑出毛病了,这都是挨骂的由头,队长骂工人,区长骂队长,处长骂区长,反正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从上到下就这个管理方式,方法很有效,大家都怕挨骂,所以做事都很小心,以至于领导们把这种管理方法奉为经典,乐此不疲,丝毫不在意职工们被骂时候的感受。
我们那个经理膀大腰圆,粗线条的人,文革时候是个红卫兵团伙的头头。领导能力是有的,做事情雷厉风行一点不拖泥带水,他就喜欢做事越快越好,这边吩咐下去,最好是马上出结果,否则他都不喜欢。大家都挺怕他,你想想一个180多公分膀大腰圆的壮汉,这样的人站你面前,还是你的领导,而且脾气大还喜欢爆粗口,你说你害怕不,我那会是真得挺害怕的,但凡有事能躲着他我都不去他眼前晃荡,除非是迫不得已非得我去不可,比如签字报销或者合同签字啥的,没办法躲不开,但是我也心惊胆战的,生怕他那句话问我头上我回答不上来,惹得他生气,随便说我两句我就挂不住面子。
办公室的女同事更害怕他,这领导一视同仁的,一点不会怜香惜玉,甭管你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年轻,只要毛不顺,劈头盖脸先骂一顿再说。当然这领导也不是谁都骂的,上级领导他就不敢骂,每次上级来检查,他就收敛了很多,有一次大局领导来我们单位检查,他在旁边陪着,那份低声下气我感觉个子都矮了不少。他经常骂人发泄,底下职工意见很大,有些职工经常写举报信向上级检举他,比如大吃二喝,公款消费,在单位里安排亲属等等,那个时候反腐败这种事情力度不大,虽说有事,但是他都能摆平,这可能也让他有点有恃无恐,毕竟出了事上面有人罩着他,大事小情的都能从小化无。
我们单位那个时候鱼龙混杂,有很多职工不显山不漏水但是背后却有雄厚靠山撑腰,这种关系有的时候隐藏比较深,没人知道,人家也不会透漏,低调做人,按时上班下班领工资。当然这种情况我们领导也是门清的,看人下菜碟,对于那些有靠山的领导家亲戚他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骂人这事分轻重,咬牙切齿的骂跟恨铁不成钢式的骂法在骂的时候需要掌握好火候,分寸。骂普通工人必须让你感受到六月寒流的冰冷,骂那些背后有靠山的皇亲国戚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式的语重心长骂法,所以这也是这个领导这么多年骂声震天却依旧安居高位的功底所在。
那年我们大单位干了一个局里的重点工程,我们单位是二包,一包是局里正经的建设单位,二包基本上也不干什么正经活,拿到合同以后就把活往外甩,三包基本上就是局外单位了。我们单位扒层皮,收点管理费,为啥不自己干?一个原因是缺少设备,另一个原因你懂的,那个年代这种情况比较普遍,但我们也不是一点不干,大单位把防腐保温这活让我们干,找点农民工,搭上架子,除锈,刷防腐漆,然后保温层上去,就完活了。局里的重点工程,现场监理盯着呢,工序不能少,活得做到位,不能糊弄。我们领导也重视,天天去盯着。
其实他不去干活倒快点,天天去再加上他那个人性,大家干活都战战兢兢的,反倒慢。干活的工人是从内蒙那边找来的,工钱便宜你懂得。那个时候干活也不讲究什么人性化,就是一个字干,领导就跟旧社会地主老财周扒皮一样,恨不得你24小时不休息的干。我那会早上四点起来上工地,晚上十点之前甭想着下班,真是累的呱呱叫。可是碍于大领导盯得紧,我也不敢叫苦叫累。工人意见比较大,干活累,吃的还差,天天炖豆腐,吃青菜,干的重体力活工人真的吃不消。慢慢的干活进度就下来了。
领导天天来,看着这一大群人忙的热火朝天不出活,就有点按奈不住那张嘴了,一开始是跟现场的队长较劲,骂了个狗血淋头,队长不敢吱声,骂了几天队长有点扛不住了,恰好这哥们腰脱犯了,大姨子在医院上班开个病假条这哥们就住院去了。现场没了懂行的人指挥,乱成了一锅粥。内蒙来的工人本来就憋着火,吃不好,干活累,这在没有个内行指挥,程序就乱套了。经理火就更盛了,原来有队长骂队长,现在没有队长了只好骂工人了,我那会只要看到他车来了,麻溜就躲一边去,进大罐里躲着,大夏天啊,大罐里四五十度我也不出来,啥时候他走了我在出来透气。他要是找我就是在罐里干活呢,我没毛病,他找不到理由骂我。
乱糟糟的工地,消极怠工的工人,没有基层领导的指挥,经理就跟热锅上的蚂蚁,看啥都不顺眼,天天火冒三丈,随时都可以爆发。那天工地上来俩人,穿的工服就跟那指着我们工地聊天,经理在工棚外面的椅子上坐着,看着他俩在那指指点点,经理有点多心了,以为是别的现场的跑我们工地来发表意见,瘸子面前说矮话,本来就一肚子火的经理一下子就憋不住暴脾气了,隔着挺老远就喊那俩人,比比划划的,大概意思就是工地重地,闲人免进,赶紧滚之类的话。那俩人隔得远听到他喊了,估计是没听到他喊啥,回头看了一眼又自顾自的在那指指点点。这边我们经理就压不住火了,在工棚边上捡了一把铁锹就冲过去了,一边冲还一边喊叫着。到了跟前那俩人也感到了杀气,回头一看我们那经理已经到眼前了,结果有个人就挨了一铁锹,拍后背上了。另外那个一看这个挨打了,赶紧过来帮忙,就这功夫我们经理又给这个一铁锹拍屁股上了,就这两下收工完活,然后就是一顿骂,那俩人也听清楚了,原来刚才是让俩赶紧滚。
这俩人赶紧亮明身份,主要是怕这个暴脾气骂两句在动手。亮明身份了,我们经理就蔫了,甲方单位请来的二期工程设计院领导,还不是我们局的。陪着他的是甲方单位的交底工程师。那年代能上我们局里干设计活的都不是一般战士,跟局里领导都是有关系的,这一铁锹下去直接就拍到局里了,甲方单位也不干,这么蛮横不讲理,这么霸道竟然还是单位负责人,局里下来调查后经理直接就免了,后来调走到别的单位当调度长去了。
两铁锹,把钱程派没了,他出事那年也就是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的样子,妥妥的在捞几年好钱,可惜这脾气就是收不住,后来办了退休手续不到半年就得脑出血了,闹了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得病的时候我在外地,还托人给带了钱去。我是挺怕他的,主要还是脸皮薄,扛不住骂,这些年我都这样子,跟那些出口成脏,动不动就练武术的人敬而远之,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打不过你,我骂不过你,我就躲远点,你省心我清净妥妥的两全其美。
我总觉得人活一辈子就一件事,那就是管理自己,把自己管理好了就是成功,小人物把自己管理好了不好高骛远,踏踏实实的就很快乐,大人物把自己管理好了做什么事情就一顺百顺,最怕的是自己管不住自己,要么做着跟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要么贪得无厌没完没了。普通人看不清自己老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就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牢笼里,大人物认不清自己老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就容易摔个鼻青脸肿。压制住内心的欲望才能成大事,如果肆意妄为的让欲望无边无沿的扩张,那么欲望就会吞噬你。
财富就像海水,饮得越多,渴得越厉害;名望实际上也是如此。——叔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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